烟火人生

生命会远去,爱不会。
生活会老去,少年不会。

Even Bech Næsheim Untold

鹿:

ramses:




Even Bech Næsheim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。除了从小个头比较出挑,在男孩里算格外爱笑的,并且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外,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,当然这些已经足够吸引Bjølsen School 女同学的注意了。总体上他就是个普通男孩,普通的家庭,普通的成绩,普通的朋友。




至少看起来是这样,大部分时间他自己也觉得是这样。




但是有些时候,他觉得自己有些特别。不是那种"我很出色"的特别,也不是那种"我不如别人"的特别,就是,有些不一样。




这些时刻包括:某个大雪纷飞的傍晚,他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,蹲着看了一会儿。小鸟仰面朝天躺在一小片染上血迹的雪堆上,肚皮上的伤口已经凝血,胸口微弱地起伏。Even盯着看了一会儿,挺长时间,直到腿酸了,直到他确定自己是同情这只鸟的,而且,说不定,它还有活下来的可能?那一刻,他仿佛看见自己打开窗户放飞健康的小鸟、小鸟振翅高飞的一幕。于是,他捧起小鸟,把它带回家,放在铺着碎花桌布的餐桌上,与其说是希望屋里的温暖能够救活它,不如说是希望用自己热切的注视救活它,又或许,活不活得下来也无所谓,他想,但是至少自己的注视能让它的死是被人见证的而不是孤零零的,悄无声息的,不是吗?他这么想着,趴在桌边,一言不发,妈妈几次从身边走过,提醒他等会儿该吃饭了,得把小鸟挪到别处去,他在心底狠狠咒骂妈妈的无情。但是,他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很伤心,不是吗?他只是注视着,等待着什么。终于,他等待的时刻到来了。在翅膀神经性地抽搐了几下后,小鸟的胸口不再缓慢微弱地起伏。他,Even Bech Næsheim,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证了死亡。这是个庄严的时刻。他感到一个葬礼是必需的。他把鸟埋在发现它的那棵树下,并决定经常来悼念它。他做这一切时是面无表情的。后来他一次也没有来过。但是他知道它就埋在那儿,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它腐烂的样子。




这些时刻还包括,为了糊弄操蛋的阿拉伯语作文,他一下午望着院子里的树出神,等待灵感来临,脑子却空空如也;和隔壁院子的女孩用纸飞机传话传了两年但是见面却连招呼都不打,在女孩一家移民美国时,他也没有去给她送行,反而找个借口躲了起来;把蔷薇当作玫瑰送给了一个总拖着黄鼻涕的、整天被人欺负的低智男孩(后来男孩转学去了特殊学校,临走前抱着他不放,快要把他压倒了);为了一群不认识的学生“伸张正义”(他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,当他碰巧出现在那里时,双方已经摆开打群架的阵势了)和学校恶霸头头打了一架,一路追打,在对方蹲在地上、抱头求饶时仍然猛踹对方肚子,把来拉架的老师和同学都吓傻了,直到妈妈出现,被揪着耳朵拎回了家;在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本班错失运动会团体项目第一名时,一个人在教室里抽泣到深夜;每个月去买一本电影杂志,认真看一遍,只看一遍,然后锁在柜子里......




Even Bech Næsheim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。这句话在他十年级之前都是绝对正确的,不是吗?他总体而言是个乖孩子,不爱惹是生非,和朋友们相处融洽,懂得很多乱七八糟的冷门知识,算是有幽默感,和学校里几个受欢迎的小团体关系都不错,还能保持游离和中立,学习成绩中等偏上,超常发挥考上了Elvebakken(可能是挪威最好的高中之一),另外还在朋友的提醒下愉快地发现这里的女孩们看他的眼神可比Bjølsen时代热切、专注多了,但他只能装作视为不见,保持一视同仁的彬彬有礼的微笑,那种苹果肌以上部位都不动的礼貌微笑。毕竟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了。




对于普通男孩Even Bech Næsheim来说,生活总体而言是不错的,尽管从十年级开始他有了一个不良嗜好。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个不良嗜好,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。不能再像那些画了一半的仿凡高早期画风的画一样,也不能像那些写了一半、花费大量篇幅刻画人物却几乎没有情节的小说一样半途而废。这件事,他隐约觉得,可以坚持下去。这样,他,Even Bech Næsheim,就可以成为一个有称号的人,获得除了“普通男孩”以外的另一种身份: E. Bech Næsheim,大麻吸食者。很酷,不是吗?




但是他不论怎么抽,都不会使自己上瘾。事实上,当他和被他拉下水的那几个穆斯林男孩一起抽时,他总是抽得最多的那个,却总是最清醒的那个。




他特别讨厌自己的清醒。不能忘却一切、全情投入任何事的感觉真是遭透了。酒精也一样,喝醉只会带来次日宿醉一天,恶心、反胃、呕吐、浑身冒冷汗,除此之外没别的效果了。他的要求不高,就是想停止思考。停下脑中那些纷乱飘忽、无限延伸的思绪,但这些鬼东西永远不会停下来。不论他在做什么,吃饭,走路,聊天,写作业,甚至自慰......思绪永远都不会停止。有时,他觉得他的脑子正在试图剥夺他的感官体验和心灵体验,如果人确实有心灵的话。但是他无法确定,因为他几乎感觉不到心灵的存在。“我可能是个机器人?毕竟谁也没有把我拆开来看过啊!”




他感到,他的脑子在强迫他为自己服务,听命于自己,奴役着他,而不给他,Even Bech Næsheim,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,他好像生而为奴,被他的思想奴役着、鞭打着、驱使着,日夜劳作,为了达到某种他自己不知晓的神秘目的。有时他真想把自己一头撞晕过去。




睡觉似乎是唯一可以暂时让他摆脱大脑强权统治的办法。但是这也就意味着放弃和投降,不是吗?他无法接受自己如此懦弱。所以有时他努力保持彻夜醒着,试着在什么都不想、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放空大脑,但是要保持清醒。他不要睡意朦胧、意识模糊之际那种空白,也不要清醒头脑里思绪缠绕的那种混沌。他想要的,是一片清醒的空白。但是他做不到。他从未成功过。




一个闷热的午后,拎着一个装着日用品的塑料袋、眼神空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,Even Bech Næsheim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:你可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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